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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四章 佛陀遺書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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大門外並沒有想象中的詭異景象,只有滿目的斷垣殘壁,原來佛堂外就是那爛陀寺的廢墟。此時月正中天,將大地照得一片銀亮,習習夜風中,飄來隱隱的花香。

“笨大師!笨大師!”白思綺高叫了兩聲,四周除了蟲豸的鳴唱,無人應答。他想了想,對鳳舞猶豫道,“咱們去找找先前那偏殿,也許笨大師還在那裏吧。”

鳳舞沒什麽主見,立刻點頭答應。二人正要舉步,突聽遠處傳來隱隱的吆喝打鬥,白思綺立刻帶著鳳舞直奔打鬥聲傳來的方向,剛翻過兩道殘壁,就見笨大師渾身血跡,踉踉蹌蹌沖了過來。一見二人,他來不及細說原由便急道:“快走!你們快快離開這裏!”

“發生了什麽事?”白思綺忙問。

“婆羅門教寒星祭司帶人攻來了,”笨大師喘息道,“她多次謀奪《天啟書》不得,這次終於撕破臉皮,強行搶奪。瘋師弟正在拼死抵禦那妖女的進攻,施主與此事無關,請快快離開這裏。”

“好!我這就走!”白思綺的爽快令笨大師有些意外,只見他帶著鳳舞轉身就走,不多會兒就消失在廢墟那斷垣殘壁中。他帶著鳳舞來到廢墟外的樹林,找了個隱秘的地方將讓鳳舞藏好,叮囑道,“你在此等我,如果天亮前我還沒有回來,你就不用再等了。”

“白大哥!”鳳舞眼含淚花,依依不舍。白思綺見狀笑著拍拍她的小臉:“你放心,我保證平平安安地回來,我不會將你一個人丟在這裏不管!”

白思綺說完直奔方才打鬥聲傳來的方向,雖然那爛陀寺與婆羅門教的恩怨與他無關,但以他的為人,又豈會袖手旁觀,置身事外?

打鬥聲已經停息,不過隱隱透出的火光為白思綺指明了方向,他照著火光指引,很快就來到廢墟中一處空曠的小廣場,隱在一處陰暗的角落藏好身形,就聽見瘋大師在破口大罵:“妖女!你就算殺了我,也別想得到佛祖的遺物!”

“佛陀留下的主要是《天啟書》!它原本就是我婆羅門教的聖物,難道你們還打算永久強占?”只聽場中傳來一個女子清冷的聲音,陡然聽到這熟悉的聲音,白思綺渾身一顫,臉上閃過莫名的驚詫。

“什麽人?”幾道目光陡然向白思綺藏身處,他方才心情激蕩,不小心暴露了自己的位置。此刻他也不再隱藏,徑直走入場中,直直走向那個白紗蒙面的金發女子,緊盯著對方白紗後的眼眸,澀聲問:“你,就是寒星祭司?”

“放肆!大祭司的法號是你叫的麽?”幾個婆羅門教徒紛紛呵斥,手執兵刃圍了過來,卻被那蒙面女子揮手制止。白思綺對旁人不管不顧,只盯著那女子問:“你真是寒星祭司?”

那女子有著一頭漂亮的金發,這在印度大陸極其罕見,她那高挑的身材和白皙的肌膚,在婆羅門教徒中顯得十分特別。面對白思綺的質問,她若無其事地反問道:“是又怎樣?”

白思綺一怔,跟著哈哈大笑:“我差點忘了,你本就屬於‘神之手’,神通廣大,做個婆羅門祭司有什麽稀奇?原來你們也在找《天啟書》,只是……”他轉向明顯遭受過酷刑的笨大師和瘋大師,“你如此對待兩名幸存的佛門高僧,莫非這也是神的旨意?”

“是的!”那女子木然道,“誰也不能違背神靈的意志。”

白思綺又是一怔:“沒想到你竟說出這等話,難道你的感情也被神靈泯滅了嗎?”

見那女子木然無語,白思綺走向倒地不起的兩個和尚,昂然道:“不管你的神靈有多麽正當的理由,我都不能容忍你們對兩名老者用刑。只要我在,就不能容忍你們再傷害他們!”說著他扶起受傷的笨大師,幾個婆羅門教徒立刻圍了過來,卻被女祭司揮手斥退。只見她緩緩拔出彎刀遙指白思綺:“你是要留下兩個和尚,還是留下你自己?”

白思綺苦澀一笑,澀聲問:“如此說來,我們不僅形同陌路,甚至已反目成仇?”

那女子木然道:“你若不惹麻煩,我當你是無傷大雅的路人;你若強自出頭,我決不會顧念舊情。”

白思綺臉上的苦笑已變成了慘笑,緩緩拔出腰中佩刀,他淡然道:“你應該知道我的為人,你這是要逼我與你一決生死?”

“是走是留,全在你一念之間,我沒耐心再聽你廢話,你走還是不走?”那女子說著,揮刀遙指白思綺。

面對自己魂牽夢繞的女子,白思綺總感覺有些陌生,一道靈光在心中閃過,他突然喝道:“不對!你不是雪妮,她再怎麽絕情,也決不會如此狠毒,你是誰?”

那女子一聲冷哼:“你記憶中的人已經死了,站在你面前的,是婆羅門星宗大祭司寒星!”

“你是誰?為何要假冒雪妮!”白思綺說著猛地撲向那女子,一刀撩向對方的面紗。他出手的速度放眼天下也屬頂尖,那女子猝不及防,被刀尖撩去了面紗,頓時露出面紗下那張美奐美綸的面容。白思綺一見之下,神情如見鬼魅,失聲驚呼,“雪妮!你真是雪妮?”

就在此時,那女子手中的刀突如毒蛇吐信,悄沒聲息地刺向白思綺的胸膛。在這心神激蕩的瞬間,他竟沒有做出任何反應,眼睜睜看著刀鋒突入了自己身體。低頭看看大半沒入體內的刀鋒,再看看面前神情冷漠的愛人,他突然感到心如刀割,眼中淚水滾滾而下,澀聲質問:“為了你心目中的神,你竟不惜如此待我?”

“誰敢違背神的意志,都只有一死,你也不能例外!”那女子森然冷笑。

白思綺心如死灰,渾身冰涼,跌跌撞撞退出數步,眼裏絕望與淒苦交織。就在這時,只聽一旁的笨大師突然輕嘆道:“善哉善哉!情如煙雲,愛似夢幻,施主難道還沒堪透?”

白思綺渾身一顫,像想到什麽難解之事,臉上陰晴不定,片刻後他的神情漸漸平靜。慢慢拔出胸中長刀,他對笨大師恭敬一揖:“多謝大師指點,在下明白了。”說完他環顧四周,謂然長嘆,“孰真孰幻,孰幻孰真,大師這一局,果然高明!”

“你真的看透了?”笨大師突然從地上站了起來,臉上露出欣慰的微笑。

“是的,多謝大師最後的指點!”白思綺臉上也露出了會心的微笑。

“施主這一關,勉強算過了,你醒來吧!”笨大師手中突然揮出了一團白霧。白思綺只感到眼前一黑,不由軟倒在地。片刻後他緩緩睜開雙眼,只見自己依舊置身於方才的佛堂中,地上鋪滿了一叢叢的妖異鮮花。一旁鳳舞尤在沈睡不醒,而對面笨大師則盤膝而座,臉上有著會心的微笑。

白思綺翻身對笨大師恭敬一拜:“這一關若非大師最後的指點,我恐怕就永陷幻覺,不能清醒了。”

“那也要你佛緣深厚,只需一點提醒就能堪破幻覺,明白萬事皆空的佛理。”笨大師微笑道,“施主雖非我佛門弟子,但卻深得佛門真諦,善哉善哉!”

白思綺笑而不答,他當然不會告訴對方,其實心靈深處,他決不相信雪妮會如此對待自己,尤其以雪妮金發碧眼的容貌,在印度大陸就算不是絕無僅有,也該是極其罕見,她不太可能以異族的身份成為婆羅門三大祭司之一,再加上笨大師最後一語喝醒夢中人,他才得以堪破真相。環顧四周那妖異的鮮花,他笑問道:“如果我猜得不錯,這些就是曼陀蘿花吧?以前只聽說曼陀蘿花有強烈的致幻作用,卻沒想到竟這般神奇。這一局是以曼陀蘿花制造幻覺,莫非是為破幻?”

“沒錯!”笨大師笑道,“佛曰萬事皆空,只有看破世間的紛亂幻像,才能依照本心達到涅盤的境界,這是佛門弟子的最高追求。施主雖非佛門弟子,但佛性決不在老衲這佛門愚魯之下,你果然有繼承佛祖遺物的資格!”

白思綺大喜過望,忙問道:“這麽說來,大師是要將佛陀的《天啟書》傳我了?”

笨大師搖頭嘆道:“本來當初佛祖曾設下三關,以考驗門下弟子。但老衲一來怕施主堪不破最後的情關,讓那爛陀寺失去最後的繼承者;二來以那爛陀寺目前的情況,也沒有設置情關的條件。所以老衲只好勉強讓你繼承佛祖衣缽,不過老衲還是要提醒你,這情關或許就是施主你一生中最大的劫數,定要千萬小心才是。”

“多謝大師指點,弟子記住了!”白思綺肅然拜道,心中卻在暗忖:這老和尚恐怕從未嘗過情的滋味,卻對我的感情指手畫腳,實在令人好笑。

笨和尚謂然嘆道:“施主非三寶弟子,卻能走出迷蹤道,堪破虛幻界,也許你真就是佛祖衣缽繼承人。那爛陀寺在行將失傳之際,施主卻憑空出現,大概這就是緣吧。”說到這笨和尚長身而起,“請施主隨老衲來!”

白思綺大喜過望,正要隨笨和尚離開佛堂,突見佛堂四壁的墻上畫滿了壁畫,雖然經過火焰的燎烤,幾乎已看不出本來的顏色,圖案也完全朦朧不清,但就這些模糊的圖案,卻吸引了白思綺的目光。

“這是什麽?”他走到壁畫前,指著上面一個橢圓形的圖案奇怪地問。這圖案他並不陌生,但出現在此時此地,卻讓他感到從未有過的驚訝。

“戰神之車。”笨和尚不以為意地道,“據說這壁畫是根據一首遠古流傳下來的史詩《摩訶波羅多》所作,畫的是天上諸神坐著戰神之車,指揮著人類的戰爭。”

“戰神之車?”白思綺更是驚訝,“小乘佛教不是不信神靈嗎?怎麽會有這樣的壁畫?這些神靈又是什麽?為何與佛寺供奉的菩薩羅漢全然不同?”

“老衲也不太清楚。”笨和尚愧然撓撓頭,“據寺中歷代高僧口口相傳,這幅畫乃佛陀親手所作,畫的是古詩《摩訶波羅多》中記載的場景和故事。也曾有弟子向佛陀問起過這些神靈和畫中的深意,佛陀卻說畫上的不是神靈。至於畫中的深意,佛陀只說,要數千年後的智者才能領會,他現在就算說出來,恐怕也沒有人能夠理解。”

白思綺深以為然地微微頷首,然後小心翼翼地拂去壁畫上的煙灰和塵土,墻上的圖案漸漸清晰起來。經過上千年歲月的風霜,壁畫上的線條和圖案依舊清晰,就連上面那些彎彎曲曲的梵文也依稀可辨。白思綺指著那些梵文,澀聲問:“這又是什麽?”

笨和尚仔細看了看,肅然道:“這些古梵文應該是從《摩訶波羅多》上摘抄而來,《摩訶波羅多》是古印度流傳下來的長篇史詩,其歷史甚至比佛教和婆羅門教都要古老。它記載的是五千年前班度和俱盧兩族爭奪王位的鬥爭,以及許多恐怖的戰爭場景。這些壁畫畫的就是諸神坐著戰神之車,在天空中觀看和指揮這些戰爭的場面。”停了停,他又補充道,“據說,《摩訶波羅多》與《天啟書》,還有著極深的淵緣。”

白思綺聞言又是一怔,抖著手指向一幅如蘑菇一般的巨大煙雲,澀聲問:“這又是什麽?”

笨和尚看了看壁畫下的梵文,解釋道:“這幅畫是說,英勇的阿特瓦坦,穩坐著‘維馬納’降落在水上,發射了‘阿格尼亞’,它爆發時聲如雷鳴,在敵方上空產生並發射出密集的光焰之箭,如同一陣暴雨包圍了敵人。剎那間,一個濃厚的陰影迅速在潘達瓦上空形成,天空黑了下來,黑暗中所有的羅盤都失去作用,猛烈的狂風呼嘯而起,帶起灰塵、砂礫翻滾而上,直如天崩地裂。太陽似乎在空中搖曳,光焰之箭的灼熱,使地動山搖,在廣大地域內,動物被灼斃變形,河水沸騰,魚蝦被全部煮死,敵兵更是被燒得如焚焦的樹幹。”

白思綺從沒見過這樣的戰爭場面,但對文中描述的情形卻並不覺得陌生。他又抖著手指向另一幅壁畫,“這幅又是什麽?”

笨和尚看了看下面的梵文,讀道:“古爾卡乘坐著快速的‘維馬納’,向敵方三個城市俱發射了‘阿格尼亞’。此覆仇之箭似有整個宇宙之力,亮度猶如萬個太陽,煙火之柱滾滾翻騰,緩緩升上萬丈高空,如擎天之柱一般壯觀無匹。敵人的屍體被燒得無法辨認,毛發指甲盡成焦炭,陶瓷盡數碎裂,飛翔的鳥兒也被灼焦落地。為了逃脫死亡,即便遠離戰場的戰士,也紛紛跳入水中,全力清洗自己的身體和武器。”

聽到這裏白思綺再無懷疑,這些壁畫上所畫那些翻滾而上的蘑菇雲,絕非是一時的巧合,它真實、形象地記載了核子戰爭的場面。就不知這壁畫是佛陀以他那莫大的智慧,看到了人類的未來,還是他根據《摩訶波羅多》的描述,看到了數千年前的核子戰爭?

白思綺將目光轉向壁畫上那些戰神之車,它們全都翺翔在雲層之上,完全不受核子戰爭的威脅,如神靈般超然俯瞰著雲層下的大戰。它們大小不一,但形狀卻十分相似,都如一個中間透明、凸起的圓盤,對這種圖案白思綺再熟悉不過,人們都叫它飛碟。

“戰神之車!”白思綺輕輕撫摸著壁畫上那些橢圓形的圖案,猜不透佛陀留下這幅壁畫的深意。可惜這些壁畫經過大火的洗禮,許多地方已經完全模糊。他只得一聲長嘆,依依不舍地轉開目光,將無數疑團壓在心底。轉頭見鳳舞依舊昏迷不醒,他忙道:“還望大師將我這隨從也一並喚醒才是!”

笨大師意味深長地掃了鳳舞一眼,淡然道:“這位姑娘不僅僅是施主隨從吧?”

白思綺沒想到鳳舞的喬裝打扮,並沒有瞞過笨大師的眼睛,他不禁有些尷尬,忙解釋道:“這位姑娘是我從火海中救下的苦命女子,還沒來得及送她回鄉,只好暫時將她帶在身邊。多有冒犯,還望大師恕罪!”

笨大師不以為意地淡然道:“老衲相信施主的人品,也相信你待她如普通人一般,不過就怕別人不這麽想。”說著他拿出一個小瓶,抖了點粉末在鳳舞鼻端,只見她打了個噴嚏,跟著就悠悠醒轉。笨大師沒有多做停留,轉身就出了佛堂。

“快跟我走!”白思綺顧不得跟鳳舞解釋,立刻帶她追了出去。隨著笨大師在廢墟中曲曲折折地穿行,最後三人回到兩位大師生活的偏殿。笨大師先對瘋和尚小聲叮囑了幾句,讓他外出警戒,然後笨大師對神龕中的石像拜了兩拜,肅然道:“師父在上,弟子總算等到了走出迷蹤道、堪破虛幻界的佛陀傳人,如果師父沒什麽意見,弟子便將佛陀遺物傳給他了!”

石像當然不會有意見,白思綺正奇怪笨大師既然屬於小乘佛教一派,就該心中有佛而眼中無佛,不該對一尊先師的石像如此虔誠。卻見笨大師拜完石像,突然跳上佛龕,將石像抱到地上,接著吐氣開聲,一掌拍在石像胸口。石像應聲而碎,一個鐵匣從石像中掉了出來。

笨大師恭恭敬敬地撿起鐵匣,仔細擦凈上面的塵土,神情覆雜地撫摸著鐵匣,黯然嘆息:“那爛陀寺在先師在世時就已經沒落,為了佛陀的遺物不落到別有用心的人手裏,先師才將佛陀遺物封入鐵匣,並以無上的法力迫入石中保存。先師過世後,老衲為了將這塊頑石帶在身邊不引人註意,才將之打造成先師的坐像。也幸虧如此,它才躲過了上次的大火得以保存。可嘆婆羅門教寒星祭司上次燒毀了我那爛陀寺所有佛經,幸好佛陀的遺物還是保存了下來。”

親身經歷過突破世界的神奇後,白思綺對將鐵匣迫入石中的無上法力不再懷疑,不過卻奇怪《天啟書》當初既然為婆羅門所有,他們若要討回也屬正當,為何佛陀寧願傳予外人,也不願還給婆羅門教?笨大師似乎看透了白思綺的心思,不由問道:“施主一定在奇怪,為何佛陀不願將《天啟書》還給婆羅門教?”

白思綺被人看穿心事,不好意思地搖了搖頭。卻聽笨大師嘆息道:“婆羅門教徒堅信《天啟書》依舊還在日宗的旭日神殿之中,認為當初被其祭司盜出傳給佛陀的只是偽作。另外,《天啟書》在婆羅門教上千年,卻始終無人參透,更沒有結出無上佛果,因此佛陀認為,《天啟書》是人類共同的財富,它只屬於真正的大智慧者!所以那爛陀寺從不將《天啟書》視為私產,只要有足夠的虔誠和智慧,無論是誰,那爛陀寺都願與之共享。當年玄奘大師就得本寺主持允諾,手錄《天啟書》並將之帶到東土。今日老衲傳施主這部天書,也正是秉承我佛眾生平等之精神。施主若能從《天啟書》中參透天機,立地成佛,也是我那爛陀寺的緣份,望施主珍惜之!”說著便將鐵匣雙手遞到白思綺面前。

白思綺忙雙手接過鐵匣,對笨大師恭敬一拜:“多謝大師傳經,在下但願不負大師所望,能從這部天書中有所感悟。”

笨大師臉上露出欣慰的微笑,微微擺手道:“施主去吧,如今那爛陀寺只剩一片廢墟,你留之無益。老衲能為《天啟書》找到你這樣一位有緣人,也算對佛祖和本寺歷代主持有了個交待,從此老衲可以靜心參禪,心中再無牽掛。”

白思綺還想說什麽,就聽門外突然傳來瘋大師的厲喝,聲音異常淒厲兇悍。笨大師一聽之下面色大變,一面示意白思綺與鳳舞速走,一面沖了出去。

以白思綺的稟性當然不會就此離開,將鐵匣收入懷中,立刻跟在笨大師身後沖出了殿門。借著皎潔月光,只見數十丈外的廢墟中,瘋大師狀若瘋虎,正拼盡全力要抓住身邊那兩道游走不定的白色身影,那兩道身影迅若鬼魅,正圍著瘋大師急轉,瘋大師出手已經足夠迅捷,卻依舊抓不住那兩道身影。陡然間,一道瘦小的身影如鬼冥般由後撲上瘋大師後頸,一口咬住了他的脖子;瘋大師身形一緩,正要伸手將後背上那家夥扭下來,卻見另一個白衣女子已和身撲入他的懷中,四肢如藤蔓般緊緊纏住了瘋大師手足,然後由下而上一口叼住了他的咽喉。即便在數十丈外,白思綺也聽到了那“滋滋”的吮吸聲,令人牙根發酸,頭皮發麻!

“快救人!”白思綺說著正要撲上前,卻被笨大師死死拉住。只見一向從容淡泊的花甲老僧,此刻臉上竟有著莫名的驚恐,連連失聲驚呼:“是修羅!快走!”

“什麽是修羅?”白思綺正要細問,就見兩道白影向這邊撲來。方才這兩個白衣人負手在一旁觀戰,並沒有引起他的註意,現在對方身形一動他才發覺,這二人的速度實乃平生僅見,堪稱驚世駭俗,令人嘆為觀止!

“什麽人?”白思綺一聲喝問,腰中彎刀應聲而出,指向前面那瘦若竹桿的白衣人。他出手的速度天下罕有敵手,但對方卻能在刻不容發的瞬間折腰避開刀鋒。雖然躲過了白思綺的刀,但對方的臉上似乎也有些意外,不敢再過分近逼。

就這片刻之間,只見數十丈外的瘋大師已轟然倒地,他身上那兩個白衣人也倏然跳開,抹著嘴邊的血跡向這邊撲來。此刻白思綺才發現,那兩個白衣人一個是身形纖秀的年輕女子,一個竟是個十多歲大的孩子。四個白衣人雖然年紀不同,但臉上都泛著一種妖異的慘白,死屍般無半點表情,眼眸也都蒙著一層白茫茫的東西,像盲人一般。其中一個面目英俊的白衣人似乎是其餘三人的頭,只見他一舉手,另外三人立刻停了下來。而他則緩緩上前,看模樣是要單獨對付白思綺。

“來者何人?”白思綺以手中彎刀遙指領頭那白衣人,上次那柄彎刀被笨大師折斷後,他去王舍城又新買了一柄,雖還不太趁手,但他自信即便這樣,也決沒有人可以空手與自己對敵。不過一旁的笨大師似乎對那白衣人頗為恐懼,神情絕決地擋在白思綺身前,小聲道:“你快帶鳳舞姑娘從迷蹤道離開,老衲拼死擋他一擋!”

“現在要走,恐怕有些遲了!”遠處有人遙遙笑道。白思綺循聲望去,卻是個身材矮小白袍老者,看打扮是婆羅門教身份最高的大祭司。身旁的笨大師盯著那老者,謂然嘆道:“善哉善哉!既然有修羅出世,老衲就該想到暗月大祭司羯摩那一定也來了。”

月光下,只見羯摩那率幾名弟子緩步過來,聞言哈哈笑道:“老和尚目光如炬,竟認得本宗最高修行者!既知修羅之名,就該知道冒犯阿修羅神會有什麽樣的後果。”

笨大師淡然一笑道:“老衲這付臭皮囊,這身骯臟的血肉,就算被修羅吸幹吃盡也沒什麽。想佛祖也曾割肉飼鷹,舍身餵虎,老衲既為佛門弟子,又有什麽不可舍棄的呢?”

“還在嘴硬!”羯摩那一聲冷笑,將目光轉到白思綺身上,“老和尚雖然不怕死,不過其他人可就不一定了。以前沒找到《天啟書》下落,本師不敢將你兩個老家夥怎樣,如今你已將《天啟書》傳給了這小子,你的死活就實在微不足道。本師只想知道,你選定的這個傳人,是否也如你一般不懼生死。”

“你……你怎知老衲將《天啟書》傳給了白施主?”笨和尚面色大變,“莫非你已練成地聽之術?六識比普通人敏銳百倍以上?”

“想不到老和尚也還識貨!”羯摩那淡淡一笑,“你最好將修羅的秘密也告訴這位白施主,別讓人家為《天啟書》將命送掉,卻還不知道死在什麽樣的惡煞手裏。”

見白思綺將疑惑的目光轉向自己,笨大師猶豫了一下,低聲道:“施主,你快帶鳳舞姑娘退入偏殿,從迷蹤道避開修羅的追蹤,老衲為你暫時擋住修羅!”

“什麽是修羅?咱們幹嗎要怕他們?你不告訴我我不會走!”白思綺沈聲道。

笨大師嘆了口氣,無奈道:“婆羅門教暗月宗秘傳有一種最為邪惡的修煉之法,稱為修羅道。傳說這種修煉方法是將自己的靈魂供奉給阿修羅,以獲得阿修羅的力量!其實在婆羅門教暗月宗阿拉爾廟地底,有一處巨大的地下宮殿,被婆羅門稱為修羅場。每年除了違反教規的教徒,還有不少狂熱的婆羅門信徒自願進入修羅場修煉修羅道,經過暗月祭司的遴選後,割去舌頭投入修羅場,這其中也包括女人和孩子。剛開始祭司只送極少的食物和水,為了爭奪那不多的食物和水,每個人必須竭盡全力修習石壁上篆刻的各種武功,武功高的活下來,武功低的被淘汰。最後祭司會完全斷絕食物和清水,只有最強最狠的人可以活下來。每年祭司都要將無數修練者投入修羅場,但經過多年修煉,能真正活下來成為修羅的,百中無一!”

“斷絕食物和水,修煉者何以存活?”白思綺剛脫口問出,心中立刻就有了答案。看看遠處被吸幹了鮮血的瘋大師,他臉上露出莫名的惡心和憤怒,不過他依舊不敢相信世上竟然有如此邪惡的修煉方法,不禁把懷疑的目光轉向笨大師。只見對方肯定地搖搖頭:“你猜得不錯!他們是以同類的血肉自相殘食,為了活下去,他們迸發出人類最大的潛能,同時也泯滅了所有的人性和良知,除了同類的血肉,他們對任何食物都失去了興趣。修羅是經過地獄考驗的邪惡化身,一切唯暗月祭司之命是從,他們已經不是正常的人類,而是以人類血肉為食的恐怖生靈。”

白思綺目光從對面四個修羅面上一一掃過,不由暗自心驚。設想人若在吃人與被吃的殘酷環境下,必能迸發出最大的動力和潛能苦練武功,經過如此殘酷的淘汰,能生存下來的修羅,該是怎樣的恐怖殺手?難怪以瘋大師的武功,也被兩個修羅生生吸幹了鮮血!白思綺心中正自驚懼,卻見羯摩那笑道:“你既知修羅之能,還不獻出《天啟書》乞命?”

白思綺哈哈一笑:“我這人有個最大的毛病,就是從不信邪。既然修羅被說得這般恐怖,我反倒有心試試他的力量!”

“真是不知死活!”羯摩那嘴邊泛起一絲嘲笑,對蓄勢待發的修羅一擺手,“風,吃掉他!”

風應聲而動,鬼魅般直撲白思綺,誰知尚未近身,刀光就已逼到眼前。風不愧是最狠的修羅,對迎面而來的刀鋒不躲不閃,竟以空手去抓刀刃,另一只手則閃電般扣向白思綺咽喉。

白思綺見狀大驚,雖然可以一刀砍斷對方手掌,但刀鋒肯定要被他的手阻上一阻,只這一瞬的差別,恐怕自己就未必能避開對方另一只手。沒想到這修羅不光出手敏捷驚人,這種壯士斷腕的狠勁也前所未見。白思綺無奈之下只得收刀閃避,一個照面即陷入被動。

卻見那修羅不依不饒,鬼魅般繞著白思綺閃電出手,將他逼得連連後退。笨大師見狀忙舍身而上,一邊替白思綺擋住風,一邊喝道:“修羅非人力可以對付,施主快帶鳳舞姑娘走,你再不走,莫非是要讓老衲死不瞑目?”

“我豈能丟下大師獨走?”白思綺還在爭辯,卻聽笨大師嘆息道:“施主將《天啟書》帶走,就算了了老衲最大一樁心願。老衲這付臭皮囊,早已奉獻給了我佛,奉獻給了那爛陀寺,老衲願隨那爛陀寺同朽!”

白思綺還在猶豫,兩外三個修羅已開始圍了過來,笨大師見狀不由厲喝道:“你就算不怕死,難道忍心讓鳳舞姑娘落入修羅之手?”

白思綺眼角餘光一旁的鳳舞花容失色,滿面驚恐,不由長嘆一口氣,揮刀逼退風。反身拉起鳳舞沖入身後的偏殿。笨大師奮不顧身地堵在殿門外,被風一爪撕破脖子也悍然不退。待修羅擰斷笨大師的脖子沖入偏殿,哪裏還有白思綺與鳳舞的人影?

隨後進入的羯摩那很快就發現了神龕後的洞口,立刻往洞中一指:“快追!拿不回《天啟書》,我將你們重新打入修羅場!”

四個修羅應聲沖入黑暗的甬道,他們習慣在黑暗中行動,黑暗讓他們能力倍增!

漆黑的迷蹤道伸手不見五指,還好鳳舞與白思綺剛在迷蹤道中走過無數個來回,已完全熟悉腳下的階梯高低,速度自然不慢,很快就甩開幾個修羅找到那道暗門。白思綺沒費多大功夫就找到暗門的機關,立刻打開暗門帶鳳舞離開迷蹤道。門外依舊是有著曼荼羅花陣的佛堂,二人屏住呼吸開門而出,悄然來到外面的廢墟。白思綺欣喜地發現自己的坐騎還在廢墟外,立刻帶著鳳舞潛行到坐騎前,二人悄然上馬,縱馬望王舍城方向疾馳而去。

馬蹄聲驚動了羯摩那,他本欲立刻追趕,但幾個修羅正失陷在迷蹤道中,一時不能脫困,僅憑手下幾個弟子,未必能攔住那個武功高強的異族男子,不過羯摩那似乎並不著急,悠然一聲高呼:“鷹弋!”

“弟子在!”鷹弋立刻上前,躬身拜道。

“跟蹤那兩個目標,別讓他們跑了!”羯摩那淡然吩咐。

見鷹弋飛身而去,羯摩那心下稍安。鷹弋有著世間罕見的鼻子,世上很少有人能逃過他的追蹤。除了鷹弋,寒星祭司和她的手下也埋伏在附近,他相信白思綺逃不出寒星祭司的埋伏。如今最要緊是將四個修羅從迷蹤道中弄出來,暫時無瑕顧及白思綺二人。

卻說白思綺縱馬離開那爛陀寺後,見羯摩那和四個修羅並沒有追上來,心下稍安。見東方已現出魚肚白,黎明即將來臨,此刻盡快遠離那爛陀寺方是上策。不過要跑路少不得需要補充些食物和日用品,但前方王舍城城門尚未開啟,他只得在王舍城外勒馬停下來,對鳳舞道:“咱們暫時在這裏歇息片刻,等天色大亮後再走!”

二人下馬來到路旁的樹林中,白思綺迫不及待地拿出懷中鐵匣,滿懷期待地緩緩打開,只見裏面是一本不厚不薄的羊皮冊子,看那古舊模樣顯然年代久遠。它的封面上是幾個彎彎曲曲的梵文——天啟書!

白思綺抖著手小心翼翼地捧起羊皮冊子,正要仔細翻看,突感身後有風聲倏然而動,想要躲避卻已遲了。他只感到後頸吃了重重一擊,頭目一陣暈眩,兩眼一黑,頓時暈了過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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